一张纸的丢失，竟会导致一个民族产业的危机？
一项神秘的配方，引发了一起国内首例涉及国家级“非遗”项目泄密案。
这一张如此贵重且意义重大的纸叫做乌金纸，它须用特殊工艺和配方才能制成（是国家技术秘密），内夹黄金薄片，外层再包上牛皮纸，进行25000多次的反复捶打后，延展成箔。其厚度仅为0.12微米，薄如蝉翼，轻如鸿毛。据悉，半吨黄金打成的金箔可覆盖全球。其用途十分广泛，可作建筑、佛像、工艺品、器物的装饰贴金，真金线的制作，名贵中成药的配方，还可以用于高级化妆品、酒类、食品等。
这宗乌金纸案件发生在南京金线金箔厂。南京素有“中国金箔故乡”美誉，是世界上五大金箔生产基地中最大的基地。2006年5月“南京金箔锻制技艺”申报非遗成功，我国政府公布的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南京金箔锻制技艺”代表性传承人被确认在该厂。
报案“新型乌金纸”泄密
2008年7月的一天，南京金线金箔厂厂长李宝祥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李厂长，市面上有人在卖乌金纸，像是你们厂的，从厂里直接买能不能便宜点啊？”李宝祥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是藏着国家技术机密、从不外传的金箔生产专用新型乌金纸！是被盗了？还是泄密了？
他立即赶回厂去，接过从市面上转来的几张样纸反复地看，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和本厂制造的几乎一样！可这纸的工艺和配方，全厂只有几个人知道。顿感问题重大，金箔总厂赶紧报案。很快，国家保密局介入此案，科技部也派出专家专程来到南京……
那么，李宝祥为什么紧张呢？国家保密局、科技部为什么介入此案呢？
原来，在黄金被打造成金箔的过程中，最关键的是纸，它是一种两面涂有特种耐高温胶层，“藏着”国家技术秘密的纸——“新型乌金纸”，这种纸可承受千百万次的锤打而不变形，使夹在其中的金片逐渐延展成箔，厚度仅为0.12微米。
古老而神秘的“南京金箔锻制技艺”是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其核心技术“金箔生产专用新型乌金纸”的制造工艺是国家技术秘密，一旦泄露，将使这项新世纪重新振兴起来的中国民族产业在国际市场上失去竞争力而遭到毁灭性打击。
2001年以前，国内使用的乌金纸使用寿命短、正品率极低。欧亚的几个主要金箔生产国家对相关技术极其保密，甚至蔑视地说：“给中国二十年也搞不出这种材料。”李宝祥挺直腰杆高声回答：“我们只要两年！”1998年至2000年，金箔总厂经过数十人日夜攻关，数百次反复试验，最终仅用两年时间就制造出了技术水平世界领先的“新型乌金纸”。投入打箔后，乌金纸使用寿命、金箔延展速度和生产效率均成倍增长，金箔正品率由60%提高到98%，打出的金箔质量极高，耗金量显著降低，该厂每年减少金耗达50公斤。
2001年，该技艺被国家科技部和国家保密局正式确定为第一批国家秘密技术项目加以保护。
1998年以前中国金箔在欧洲市场占有率不到1%，有了“新型乌金纸”这一独门绝技后，中国金箔的世界占有率提高到60%，该厂金箔销售额由1999年的500万元猛增到现在的近亿元。从2002年起，产品以每年递增30%的速度在国际市场上攻城略地，打赢了一场中国民族产业的翻身仗，成为罕见的被重新振兴起来的中国“非遗”产业。世界著名的故宫、白宫、凡尔赛宫、白金汉宫、克里姆林宫等五大宫殿，都用上了南京生产的金箔！
正是因为新型乌金纸这样神奇，再加上又被列为国家技术秘密，一向看管十分严密。金箔总厂的每包“乌金纸”都有编号，一张都不允许出厂，生产出来的“乌金纸”不仅绝不对外转让和销售，即使作废的“乌金纸”也是统一登记保管，工艺和配方全厂只有不超过五个人知道，并均签订过保密协议。那么，市面上怎么会出现如此相近的乌金纸呢？
跟踪 贩卖“黑纸”像贩毒
南京市检察院将泄密案指定南京市下关区检察院管辖，下关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局长吴军带着检察官先将金箔总厂提供的可疑乌金纸送往南京大学进行检测，发现该纸的主要成份与金箔总厂的产品相同。由此证明可疑乌金纸使用了金箔总厂被列为国家技术秘密的生产技术。可是这些可疑纸张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下关检察院侦查员到龙潭周边地区秘密调查后发现，句容宝华镇铜山上一处叫方圆博叶纸业加工厂非常奇怪。这厂子藏在半山腰高处，俯瞰着山下的路口，任何外来情况都能及时发现。更蹊跷的是，该厂从来都是铁门紧闭，里面还有狼狗守门。据知情人讲，他们卖“黑纸”从来就不允许进厂看货。侦查人员决定搞到这些所谓的黑纸，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黑幕。
通过知情人，侦查员得到该厂销售人员的手机号码。侦查员报出了一个熟人的名字来买乌金纸，对方自称“徐老板”，约好到栖霞交货，每包1800元。精明的“徐老板”像毒贩一样，四次变更交易地点，侦查员马不停蹄地赶到栖霞、新街口、中央门，三次扑空，最后在南京车管所门口见面。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包牛皮纸包装的乌金纸，收钱后迅速离去。侦查员立即带着这包乌金纸赶到了南京大学某研究中心检测，结果与金箔总厂的乌金纸成分几乎完全一样！
排查 在“黑窝”里抓内奸
查到了窝点，那么，幕后的老板又是谁呢？侦查员决定暂且不打草惊蛇，而是继续侦查。按照金箔总厂提供的信息，当初研发新型乌金纸的时候，全厂只有五个人掌握配方工艺的秘密。经过排查，侦查员将目光锁定在了两个人的身上：陆某（女）和黄某（女）。经过一段时间的秘密跟踪，侦查员终于发现，二人都先后出现在那个半山腰上的工厂里。下关检察院立即将情况向上级汇报，并得到句容检方和警方进行配合。
10月8日，由六辆车组成的三个抓捕组、一个搜查组和一个机动组共三十多人开往句容。在山下不远处，车队悄悄停下。吴军局长首先与当地民警坐一辆句容牌照的地方车先上了山，到厂门口随着狗叫声，民警以登记外来人口名义敲开了铁门，开门人谎称是印刷厂。趁着民警让开门人登记的空档，吴军迅速进入厂房，只见工人正在生产乌金纸，并发现陆某也在厂内。他立即向山下等候的人员发出抓捕的信号。不一会儿，检察官和民警包围了整个院子。两名工人见状不妙，手忙脚乱地准备倒掉几大桶不明液体，吴局长知道这是重要证据——乌金纸的配方溶液，大声喝止，当场缴获了大量非法生产的乌金纸成品、半成品、原料和生产设备，并将陆某当场抓获。
搜查组随即赶到陆某家中，当场从陆家搜查出了“乌金纸胶水的合成工艺记录”、“上海某研究所出具的某添加剂分析报告”、“对比实验记录”、实验器具以及乌金纸成品、原料等作案证据。陆某的丈夫陶某随后落网，侦查人员根据陶某交代对已售出的乌金纸进行了全面追缴。而另一嫌疑人黄某闻风而逃，已被公安部通缉。10月下旬，黄某向公安部门自首（黄案另审）。
破案 快速侦破定性准
陆某和黄某都是南京金箔金线总厂的技术员。当年研制乌金纸的时候，二人属于五人科研小组的核心人员,为乌金纸的成功研制做出了应有的贡献。然而，她们怎么又打起了乌金纸的主意了呢？
早在2001年南京金线金箔总厂研制成功“金箔生产专用新型乌金纸”后，作为仓库保管员的陶某对妻子陆某提出：搞个“第二职业”也生产“乌金纸”。因陆某只掌握部分配方和工艺，陆某又拉黄某入伙。
这样，从2002年起，三个人就在一起试验如何制造出厂里的“新型乌金纸”。由陆某和黄某将各自掌握的“新型乌金纸”的配方和工艺技术记录偷偷带回家给陶某抄下，陶某根据技术要求采购原材料。以后三人白天在厂里上班，晚上在陆家阁楼上反复研究试验，但是根据配方总试制不出来，因为她们不掌握其中另外两种最重要的添加剂。2004年黄某从厂里的化验室盗取这两种添加剂各一小瓶给陶某，陶某四赴上海找研究所化验，后来终于破解出其中的化学成分，三人就在陆家完全照搬厂里的生产过程和工艺配方技术进行配制调试。这样前后经过五年一百多次试验，花了5万元试制费用，一直到2007年三人才终于试制成功与厂里基本一样的“新型乌金纸”。
2007年9月份，陆、黄共同出资筹建加工厂。为掩人耳目，就以陶某哥哥的名义办理了营业执照，并对外谎称“徐老板”。为了隐蔽，将工厂选址在半山腰上一废弃的小学内。陆某和黄某谁有空谁去，配制胶水、指导工人生产，陶某则购买原材料和联系买家。短短一年时间，就生产了600多包乌金纸，售出100多包，卖给龙潭打金箔的个体户，已收回15万元销售款。
经查，陶某在担任金箔总厂仓库保管员期间还有盗卖仓库内金箔的行为，涉嫌职务侵占罪。据此，下关区检察院将陆某、陶某逮捕，后提起公诉。2009年5月，下关区法院以陆某犯故意泄露国家秘密罪，判处有期徒刑1年6个月、缓刑2年；以陶某犯故意泄露国家秘密罪和职务侵占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2年。
后记：
南京市下关区检察院检察长陆晓敏对记者说：“这是全国首例涉及非遗项目的故意泄露国家秘密案。”“在国家非遗项目中，南京金箔锻制技艺是蓬勃发展的文化活化石。乌金纸一旦泄露配方或被破解，中国金箔产业必然遭到重创。此案的查办，阻止了一场中国金箔产业的危机。”李宝祥非常感谢地说。他代表金箔总厂，将一面写着“为中国民族工业保驾护航”的锦旗敬赠给了南京下关检察院。 |
